我曾經對於爸爸過世前幾天、還有當天發生的事，充滿了遺憾，直到我願意去看、去接受那些『真實的情況』究竟是什麼，我才終於明白，一切的發生其實都是剛剛好，不多也不少，事實是怎麼樣，就是怎麼樣，根本不需要要求多更多。
爸過世前幾天，我跟家人發生了爭執，爸夾在我們中間說，都是因為我生這個病才害你們吵架，我聽到他這麼說心都要碎了。那幾天我因為負氣而不想多待在家裡，如果我知道爸沒剩幾天了，我還會這麼做嗎？
爸走了之後，我感覺非常懊惱，很氣自己那幾天怎麼不多陪陪他，我一直聚焦在沒多陪他的事情上面，卻忽略了那幾天跟他碰面時，其實我們的相處是很特別的，讓我有很多很棒的回憶。況且這一路以來，我已經盡我的可能陪伴他，他一直覺得很高興、很滿意，我真的沒有什麼好遺憾的了。
我怪家人為什麼要對我發脾氣，我還氣自己為什麼不能多忍一下，但我們就是因為知道爸沒剩多久了，心理壓力都很大才會起爭執，這是無法避免、也是必須要發出來的情緒。
爸爸雖然說了那句話，但那個時候他已經有譫妄的現象，他的記憶有些混亂和模糊，常不記得上一刻所發生的事，我記得他跟我們說完這話不久，就期待著叔叔、姑姑他們馬上要來的事。
爸走的前幾天，叔叔、姑姑他們趕上了見到最後的爸爸，那幾天他們都陪著他，爸非常高興，他們常常聊天、說笑，我有沒有一直待在家裡，其實根本沒有什麼關係。
我的心碎、難過和遺憾，都是我自己要這麼想的，如果我沒有仔細審查這些真實的情況到底是什麼，我就會一直陷在自己編的悲傷故事裡不可自拔。
想想我們的生命裡，有多少的傷心或不愉快都是自己編出來的故事？
爸走的那天發生了很多事，最讓我難以釋懷的，是他最後因為插著氣管沒辦法跟我們說話，在我的認知裡，一個沒有遺憾的告別除了我們對爸爸說出我們想講的話之外，應該也包括他最後要跟我們說的話，但那時他竟然無法說話，這點我很不能接受。
我只看到爸最後臨終的時刻無法跟我們說話，我卻沒看到其實那一天他的意識一直非常清醒，他被送進加護病房後，我們去探視他時，他都有跟我們說話，他甚至跟叔叔說他要走了，他不是真的什麼都沒說。
爸過世的前一天，我帶叔叔他們出去玩，回家時看到爸爸在陽台上等我們，他看到我回來很高興，還慢慢的走過來抱我，他跟我說：「你真是我的好女兒。」我靠在他肩膀上，靜靜的去感受那一刻的美好，那一刻對我來說已成了永恆。
那天晚上我扶爸進房間睡覺，幫他蓋被子，我在他額頭上親一下，爸很高興，很大聲的跟我說：「感謝你！」
在他過世的前一天，他已經道盡對我的感謝還有愛，沒有什麼比這還要完美，我真的不需要更多了。
我不可能不知道這些事，只是當人被悲傷的情緒淹沒時，很容易會被沒有覺察的念頭或想法困住，而看不見那些已經存在的、美好的東西。
我還遺憾叔叔沒有告訴我們爸跟他說要走的事，我也怪自己竟然沒有警覺到爸就要走了，去探視他時還說了一堆安慰的話惹他生氣，他跟我說了句「再見！」就不再講話要我們離開。
然而我就是因為沒有先『知道』爸要走了，那天我才能如常的過，我吃得下，中午還回家午睡休息，下午還去幫忙遛狗，如果我知道他會走，我一定做不了任何事，我得拖著疲累的身心陪著爸一路到半夜，他究竟都是要走，不管是我有知覺的狀況下，還是沒有，人有時候真的不需要先知道太多事、先憂慮太多，時間到了，事情該怎麼樣就會怎麼樣。
況且我就是因為『不知道』，所以我說的話讓爸爸不高興，他才會大聲跟我說『再見』，再見就是再見，無關方式好或壞，那就是爸爸對我的告別，就像最後我也對爸說了再見。現在回想起來，這聲『再見』很珍貴，我很高興爸有這麼跟我說，至於在什麼狀態下說的，真的一點也不重要。
上天把一切都安排好了，如果我願意暫且放下悲傷、放下執念，其實並不難發現這些美好的事實。
爸走的那天，他因為吐血被送進醫院，後來媽媽跟我說，爸爸真的非常體諒我們，怕我們在家裡處理會比較麻煩，所以選擇從醫院離開。他過世後的確很快就有人來處理一切事情。還有加護病房過了探視時間後，家人是不能留在裡面的，那夜他因為再次出血，而且沒辦法止住，我們得以在他身邊陪伴著他，跟他說了很多話，直到他離開。
我完成爸爸的心願，也完成我的：陪他走到最後，看著他寧靜安詳的離開，見證他的死亡。
「完美存在生命的設計之中，存在每一個人的境遇和經驗之中，存在每個情況之中。我們的機會就在於注意到這一點。這也是我們的解脫、我們的救贖、我們的痛苦和苦難的終結。」
「上天給了我們一個『神奇公式』，這個神奇公式可以除去所有的悲哀、所有的憤怒、人類經驗中所有的負面性，讓我們重新創造自己。這是一個很容易記住的公式，可以用五個字來概括：『看見那完美』。」摘錄自《與神談生死》
沒有留言:
張貼留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