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4年5月10日

我的療癒故事(5)-面對死亡

2013年1月中,爸的腫瘤已經全面轉移到肝臟和腹腔,在腹腔的腫瘤有些連接著血管,醫生說,沒辦法處理了。

爸的身體狀況越來越衰弱,已經無法負荷化療的強烈作用,到了要打化療的那天,他因為莫名的發燒而無法施打,我們勸他讓身體休息,把化療暫停,沒想到爸很快就同意。

跟醫生進一步討論之後,我們決定不再讓爸繼續做化療,現階段就是盡量讓他減輕痛苦,好好度過接下來的日子。

有一天我在家裡突然嚎啕大哭起來,我已經很久哭不出聲音了,聽到自己的哭聲還有些詫異,不久後我生了一場病,我的牙齦和喉嚨感染發炎,腫痛得很厲害,我沒辦法也不想進食,我體會到爸爸的痛,完全明白爸不想吃東西的感受。


我知道自己的病會好,我勉強吃東西下去會幫助我快一點恢復健康,我至少還有勉強自己的理由,但是爸爸呢?如果他就是覺得再勉強自己也是枉然,他已經很累了,我是不是可以尊重他,讓他用自己的方式來決定他要怎麼繼續過他接下來的日子,如果我看不過去,如果我傷心,那都是我的事,不是他的,他沒有必要為了顧慮我們的感受而去做他不願意的事。

這場病是為了要我換成他人的角度看事情而生的。爸爸知道我生病很擔心我,他竟然說要陪我去看醫生,我感到很心酸,卻也覺得很幽默,我常覺得再苦的情境裡,總是有可以苦中作樂的點,它讓我暫時忘卻惱人的現實,我也慢慢體會到,其實這就是『愛』,如果我對於一切逆境也能像看待順境時哈哈大笑的接受,世界上應該沒有什麼比這更美好了。

2月底,我們帶爸爸去北海岸度假,雖然他的身體已經非常虛弱,但他一直有個願望,想跟我們去海邊,想跟全家人一起度假,我們在那裡過了幾天,爸爸很滿意,回來後不久,爸就再度住進了醫院。

有一天,爸握住我的手,我感覺他有好多的不捨,我在他的臉頰上親了一下,心裡對他有很滿的愛,然後我的眼淚就掉下來,我幾乎不在父母面前掉淚,但這一次卻是很自然,感覺似乎讓爸爸看到我的眼淚,對他反而是一種安慰。

爸抬頭看著我,他也在流淚,我們沒有說話,安安靜靜握著彼此的手,我覺得自己從未跟爸爸如此親近過,雖然我們一直很親。爸爸說,生死由命。我看著他笑,他也看著我笑。

他問我,你覺得我還有希望嗎?我說,永遠都有希望。

當我們選擇接受那些看似難以接受的事實時,對抗消失了,我內在的戰爭停止,和平降臨,伴隨而來的是一種無比深邃的寧靜。在和爸爸相處的最後這些日子裡,我常感到這樣深沉的寧靜,我感覺無望,但不是絕望,那是一種對事情不再有期待和盼望,不再用力想要改變或對抗,就是靜靜的接受。我常看著熟睡中的爸爸,面容安詳,想著他如果走了就是這樣,如果他現在就離開了,我也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對勁。

一路走來,我深深的體會到任何最糟糕的狀況,背後都隱藏了一個更深的、善的恩典,我慢慢學習到不為事情貼上好的或壞的標籤,就只是去經驗它,即使是看起來最難以接受、最痛苦的情況,一旦我對它說出『是』,我便是臣服了。一旦我臣服,接下來的事都不再是我的事,而是神的事,我會感受到平安與我同在,還有一個更深更大的智慧在處理這些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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