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6年5月12日

接受

最近有種幡然醒悟的感覺,是來自於我對某位長輩的看法有了很大的改變。

以往的我總覺得他很自私,認為他都不會為別人設想、只在意自己的需求和感受,我對他有極大的批判。

每當我感到厭惡他的行為,與其他家人一起批評他、抱怨他時,我的心裡卻沒有覺得比較好過,或者暢快,只覺得越講越火大。我並不覺得抱怨或批判就是不好的,但是長久以來總是沉浸在批判中,那是一種很不舒服、很不開闊的感覺,對於解脫自己於此狀況並沒有幫助,我也發現我很不喜歡家人之間談話都在抱怨他、相互取暖,那感覺真的很空虛,難道我們之間就沒有更滋養的話題可說嗎?

不過也可以由此得知這位長輩對我們的影響力有多大了。

以前我總覺得他是負面能量製造機,或是能量吸血鬼,只要跟他在一起就覺得不舒服,但我後來明白,當有人處在負面能量時,我必須接收,才會受到影響;當對方是能量吸血鬼一直向我討愛討幫助時,我也必須覺得我應該要幫助他或者對他有責任,我才會受到影響。簡單的說,別人挖了一個坑,你不往下跳的話,它就只是一個「坑」,而不是個「會傷害你的坑」。

清醒時這些道理其實再簡單也不過了,但是深陷其中時就像一團打結的線,越是抗拒想解開就糾結的越緊。

那麼,我到底是如何解開這團結的呢?


我就是接受了這一切

「接受」不只是嘴巴說我接受而已,重點是我接受,而且覺得即使情況依舊如此也沒關係。

「我接受這位長輩的自私,我接受他就是這樣的人,我覺得即使他是如此也沒關係。」

「我接受我感覺失望,和不被尊重,我接受自己這些不舒服的情緒,就算它們依舊困擾著我也沒關係。」

「我接受自己對他的批判,我接受自己就是這樣的人,我如果不想改變也沒關係。」

「我接受自己的不接受。」

我們的頭腦可能會說,這怎麼會沒關係?就算我能接受有自私的人的存在,我也不要他對我做自私的事。但是當我說「我不要他對我做自私的事」時,我就是不能接受有這樣的情況(人、事、物)的存在。然而黑暗不會因為你的否定就消失了,重點是我們對於黑暗的反應是什麼?

當我願意接受黑暗就是我的一部分——即使我「比較沒那麼喜歡它」,但我了解到它是需要我給予光和療癒的那一部分——這時候我對黑暗的反應就不再是抗拒或逃避,而是我可以試著與這個「我比較不喜歡的東西」相處,甚至去了解親近這個本就屬於我的一部分的東西。

當我接受我也是黑暗的,我也有自私的一面,我想自私卻經不起良心道德的譴責,卻看到有人如此不顧別人的自私時,我實在是氣極了。其實我真正生氣的是「為什麼有人可以如此的做自己卻不管他人的眼光和評價?」

也許頭腦又會跳出來說,他做的事情本來就不對,他憑什麼去損害他人的權益,他憑什麼佔盡所有的便宜?

當你仔細聆聽內心的聲音時,你聽到了什麼?

我聽到的是:「我都不行!」

這齣劇不是真的要我去做傷害他人權益的事,好平衡我的「我都不行」,而是要我了解到,我對於自己行為上的批判:我允許自己做這個,不允許自己做那個;我這樣做才是個好人,我那樣做就不是個好人。我口口聲聲說要做我自己,但是我卻很在意他人看我是個怎麼樣的人,我也在意我對自己的評價。

真正的慈悲心不是用「想」的,也不是因為我做了什麼事我就是個慈悲的人,而是因為我是個慈悲的人,所以我不會做傷害他人他物的事。難道我對自己不夠有信心嗎?並非「我都不行」所以我才沒去做那些自私的事,而是我不想傷害他人所以我不會去做那樣的事。況且,什麼叫做「自私」?這通常摻雜了很主觀的感受在裡面,當我們易位來看同樣的事情時,還會是一模一樣的解讀嗎?

我覺得自己似乎對於長輩的行為感到釋懷,其實他並沒有真的對我不好,他很堅持他想要的,也想別人都按照他的意思行事,但是說真的,當我說「不」時,他也不能怎麼樣,問題在於這個「不」的後面我揹負了太多的自我譴責,實在很難說出口,所以我越想越氣,我是把氣歸咎於他身上了,如果我放過自己,接受我對他的態度:

「我接受我其實並不想替他做任何事。」(我發現好像也沒那麼不想)

「我接受我覺得自己不應該。」

「我接受這種矛盾、還有對自己的批判。」

「我接受我討厭他。」(當我這麼說時好像也沒那麼討厭了)

「我接受當我說這些話時,有難過和不太舒服的感覺,也有不想承認、不想去面對的感覺。」

「我接受『我就是這樣子』的事實。」

事實是什麼?事實就是我是如此的批判他,不想管他,覺得內疚,覺得自己不是個有善心、仁慈的人,我對自己的行為有很大的批判。

這些就是事實。

跟事實抵抗就會覺得痛苦,接受了就不再掙扎和痛苦了。

我對這位長輩的討厭其實是種痛苦,一種自我懲罰式的痛苦,因為不願意接受「這樣的自己」而產生的痛苦。

討厭別人、不放過別人其實都是對自己的懲罰,因為別人並不知道,也不會痛苦。

所以我真正在做的事是「討厭別人」,還是在「折磨自己」?

我覺得自己不再討厭這位長輩了,對於自己的不應該、自責,也終於感到泰然、釋懷、鬆了一口氣。

有天我發現自己已經可以換另一種方式看待他:他是個把關注力都放在自己身上的人,他不在意他人的看法,他很敢於表現自己想要的,他正視自己的需求而不會覺得不好意思,他沒有想要當個「好人」,他很直接不必猜。我忽然覺得,對於這樣的他我感到很放心,因為永遠不用擔心他會吃虧或受委屈。我與他的相處之道就是:他有自由表達他想要的,我也有自由可以拒絕他;我不願意或者做不到的地方,我不內疚;我也不期望他得是個「好人」,不期望他應該替我們設想,我覺得他做他自己就好,至於我的權益,不是要靠他人體貼或尊重,而是由我自己維護。

說真的,我現在覺得他還挺可愛的,過去在我看來很多荒謬的事都變成了幽默,這個轉變讓我體驗到與他關係中的自由。

4 則留言:

  1. 因為達賴喇媽的貓,看完後想上網找找看書評,了解別人的心得。
    因而發現妳的網誌。
    覺得妳的文字給予我的啟發很大。
    我一直是那個說著自己不能接受很多事情的人。
    我過著自己不能接受那麼多事情那樣的日子,也譴責了為什麼有那麼多不能接受的我而感到痛苦。
    才感受到妳也經歷過了那麼一遭,而妳實實在在的走出來了。
    我一直都是那樣以我為中心的活著,
    當我發現行不通的時候,我依然以我為中心的活中,但同時我又譴責那樣的自己
   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,總覺得人生的所有事情都在走下坡
    我的心情越發的差,每天也越發的沒有精神去做想做的事情,該做的事情
    總認為,只要我改變了我的不接受,只要我怎樣,是不是就會快樂
    才知道,我從來沒有接受自己,也沒有接受那些讓我無法接受的人事物,我感到痛苦
    我甚至慌張到不知道該怎麼接受這樣的自己
    覺得這樣的自己就是等著被社會淘汰的人,一點信心也沒有
    坦然的接受,真的好不容易,但至少、幸好我一直有接觸到相關的東西
    我想總有一天,我一定會走出去,一定能走出去
    有緣份的話,真的很希望能跟你聊聊,分享人生的經驗
    很感謝妳的這篇文章,還有其他更多的,有空我一定會慢慢翻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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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1. 某天某事,我覺得自己像個受害者,我怨「本我」給我設定的苦痛,我朝著天罵,我想著乾脆跟本我對幹好了⋯⋯我忽然意識到其實我早就在這麼做了,我一直在與「祂」對幹而不自知,我的苦痛不是來自那些設定,畢竟所有的設定都是虛幻的,我的苦痛是來自於我與祂(自己)的對抗。

      我要如何放下對抗?我真的做得到嗎?

      「如何」、「怎樣才能」、「how」真的有這些詞的存在嗎?還是我一直被這些詞所困、所迷惑?我發現自己把重點都放在「如何」上,而不是「放下」本身。

      其實沒有how,沒有why,沒有頭腦思考的方法、辦法,「放下就是放下」,

      我只要放下,就是放下了。

      就像石頭拿在手上,覺得重把手放開就是了,不需要思考該用什麼方法才能放開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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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2. 不知道你有沒有FB...如果有餘力的話,希望妳能聽聽我的事情...(反覆留言了幾次好像沒有成功)
    FB是上面那個留言有連結 謝謝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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